第四十七章 弃我去者（1 / 2）

二十世纪末的某天，一间普通的民宅中，客厅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着古旧的宫廷戏剧。

信号时断时续，画面是黑白的，分辨率也奇低无比，但这似乎没有干扰到围观二人的兴致。

沙发一侧的小孩子，仰起头看向身侧的年轻男子，用稚嫩的声音问道：“爸爸，他们为什么要拿着剑呢？”他的眼睛很大，很纯净，倒映着年轻男子的内心。

被称为爸爸的男子微笑着回答：“是为了执行正义，阿杰。”

小阿杰眼中闪过明亮的光彩，这种光芒一下子把年轻男子的心碾碎了：“爸爸，我也要学习剑，我也要执行正义。”

男子温柔地抚着阿杰的棕栗色头发，那里曾被打理得很整齐，但是那个打理阿杰头发的人已经不会回来了：“不用了阿杰。剑已经过时了，就是被时代淘汰了。”

“那么正义呢？正义也被时代淘汰了吗？”阿杰睁大眼睛问道。

男子紧紧盯着孩子眼中的自己，仿佛想看清些什么。片刻过后他的右掌温柔地按在孩子的肩膀上。此时电视中放着的宫廷剧被强行切换，变成某条时事新闻；窗外是二十世纪末没有星星的夜空，明亮的月光透过小窗，将父子二人包裹其中。男子用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：

“正义永远都不会过时，阿杰。”

杰克·王是一场斗争的遗孤。

他的父母，一对隔着大洋两岸的恋人，突破重重阻碍生下了他，最终却为了保护杰克死去了。

那是另外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，且早已烟消云散，化作历史的尘埃。只留下杰克·王这个名字，它代表的是爱与理解的结晶，是崇高的证明。

失去双亲的幼小的杰克，在美国那个著名的赌城长大。所谓朱门酒肉臭，路有冻死骨，正是这座都市最真实的写照。金碧辉煌的赌坊与酒馆，翻动的骰盅，不住转动的俄罗斯轮盘，它们的阴影之下正是贫民区漂浮着塑料垃圾的肮脏河流。杰克喝着贫民区的河水、刨着垃圾箱里的脏臭面包长大，每个这样长大的孩子都比谁更了解食物的珍贵与生命的脆弱。

这些孩子都是城市阴影中的鬼。

然而杰克终究和他们不太一样。那些孩子或多或少有着同样衣不蔽体，同样在黑夜里挣扎的家人。而杰克什么都没有。

而且他们多半是黑人，只有杰克是浅色皮肤。他的棕发黑瞳黄皮肤，在那个黑夜般的世界里是那么刺眼。

更何况，杰克身上还流淌着白种人的血，那些在城里纵情声色纸醉金迷的上等人！可以想象，被两个阶层同时抛弃的幼小的杰克，度过了怎样的童年。

但是他从来不曾抱怨，就像那个月明星稀的雨夜，他的父母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告诉他的事实一样，奇迹和正义都是存在的，就藏在那片比天空更深邃渺远的我们的心中。

他一直坚信着，直到那天师傅的出现。在贫民们极度嫉羡的目光中，他把杰克带出了贫民区，带到了有着温暖阳光、教堂和汉堡店的美国小镇。他给杰克办理了入学手续，注册了美国公民身份。学习之余他还教授了杰克汉语，他说既然杰克流淌着龙的血脉，就没有道理不去学汉语。

后来他走了，回了中国，去加入一个据说叫机壳的组织。后来杰克与关师傅再也没有见过面，只是经常用电子邮件和电话来交流。

直到近几年技术进步，视频通话开始实现并普及，杰克与师傅才能隔着屏幕相见。那时候杰克已经长大，有了英俊的外表；而师傅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从来没有变过，像一座沉默寡言的大山。

某次通话中关山问过杰克，你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么多孤儿中，我偏偏选择了你？

杰克不知道。屏幕里的师傅罕见地露出微笑，说是因为你的眼睛。

当年那些可怜的孩子中，只有你的眼神是纯净的，没有一丝现实留下的伤痕。像星星。

鲜血糊住了杰克的双眼，但他仍然睁着，任凭血液流进眼里。

三大原则之一：永远直视你的敌人！

关山依旧挺拔地站立着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废墟里挣扎着想要站起的杰克。片刻后他微不可查地摇头，向着身后的螺旋阶梯走去。

关山的背影在杰克眼里逐渐模糊，变成分离的无数线条。流了那么多血，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。

背对着……好机会！杰克晃晃悠悠地起身，疯子一般扑过去，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关山，两人翻滚着从楼梯边缘跌了下去。这里是第十一层，而玻璃幕墙大楼的核心结构，螺旋楼梯决定了它的底座地板只能在第三层。

八层楼的高度，坠落只需要两三秒。这点时间只够他们师徒最后做两三句对话。

感受着耳畔凌厉的风声和失重的茫然感觉，

这点时间在杰克心里被无限拉长。客观上只有几秒，主观上却漫长有如一生。

“你就这么想死？我是怎么教你的。”关山不动声色，仿佛他们还在那个偏僻的美国小镇，他在对杰克不倦地教诲。

杰克没有回答，或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