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恢复(1)(1 / 4)
公元一九八三年初春,钟鱼上山下乡十三年后,回到了故乡。
钟鱼走出出站口,车水马龙、熙来攘往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。他举目四望,长长地舒一口气,将帆布包扛在肩上,迈开脚步,义无反顾地融入这喧嚣中。
棬子树街口的歪脖树下,母亲香华拄着拐棍,久久地眺望钟鱼归家的路,当看到钟鱼大步流星的身影时,老人的眼角溢出喜悦的泪水。钟鱼飞奔上前,将行包撂在地上,张开双臂将母亲拥入怀中。
“妈,我回来了!”
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香华拍着他欣慰地说。
钟鱼退后一步,扶着母亲的肩膀端详着,“妈,你怎么拄上拐棍了?”
“腿脚不利索了,拄着它稳当。”
钟鱼鼻子一酸,眼泪要流下来。
“年纪大了都这样,没事儿,没事儿,啊。”母亲笑着安慰道,“走吧,回家去,妈给你炖了你最爱吃的樱桃肉。”
钟鱼搀着母亲的胳膊慢慢往回走,“妈,家里都好吧?”
“好。”
“你身子骨还好吧?”
“硬朗着呢,你回来妈更开心了,能多吃两碗饭呢。”……
开饭前,香华照例端一碗樱桃肉放在老钟的遗像下,从橱柜里取出酒壶酒盅摆上,放一副碗筷。
“老头子,儿子回来了,你今儿多喝点,不拦着你。”
钟鱼看着她有条不紊地进行这套程序,笑道:“妈,这么多年了,您还这样啊?”
“嗯。我吃啥他吃啥,别让他饿着。”香华拄着拐棍坐回桌前,“两个人吃饭不寡味,一起说说话能多吃两口。”
钟鱼叹一声气,“妈,您一个人过这么多年了,没想过……再走一步?我支持您。”
“傻孩子,说什么呢,妈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,哪有那心思。”她往钟鱼的碗里夹着肉,“你回来了,咱们一家三口又团圆了,多好,你爸他没走远,这是他的家,能走哪儿去,他陪着咱娘俩呢。”
钟鱼看看墙上父亲的遗像,庄重严肃的黑白面容,似乎真的咧嘴笑了一下。
夜里,钟鱼两手兜着后脑仰躺在床上,嘴上叼烟,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,眼前流逝着一幅幅曾经的画面,有许多的往事,许多的人物,许多的音容笑貌,许多的自己,许多的悲欢,真实而杳远,转瞬即逝,没有一个片段能短暂停留,像高铁时代的窗外即景。钟鱼的人生感悟如烟雾一样静静飘散,当回忆的列车驶到终点戛然而止时,钟鱼审视现在的自己,而立之年,一无所有,什么都没得到。不由得胆怯、迷惘、惶惑。他拉上被子紧紧包住自己,像要隔绝现实一样瑟缩在黑暗茧壳里。
钟鱼坐在满园春酒楼临窗的圆桌前,双手托腮,望着窗外车水马龙、飞长流短的街景,耳边响起旋律优美的朱逢博的《满山红叶似彩霞》——“满山那个红叶哎似彩霞,彩霞年年映三峡,满山红叶似彩霞,彩霞年年映三峡,红叶彩霞千般好,怎比阿妹在山崖,手捧红叶望阿哥,红叶映在妹心窝,哥是川江长流水,妹是川江水上波……”
钟鱼对自己笑了一下,时代真是进步了,不再是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那个时候了。
土肥推开旋转门走进饭店,睃巡一下,然后径直走过来,拍手笑道:
“游子终于归乡了!”
钟鱼起身,两人来了一个久违的拥抱。
两人落座,土肥拉开咖啡色夹克的拉链,露出里面雪白的高领套头衫,他腆腆发福的肚皮,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。钟鱼看看自己老蓝色的中山装,相形见绌,落后了一个时代。
土肥掏出一包黄金叶烟,弹出一支递给钟鱼,“回来后有什么打算?”
“过两天去劳动局,等着安排工作。”
土肥仰天嘘了一口烟,“难办,没关系没后台。挑剩的都是些下力吃苦没人干的活儿。”
钟鱼笑一笑,“你现在干嘛呢?”
“无线电一厂供销科。”
“哦,我知道。”钟鱼想一下说,“做收音机的,朝阳牌的是吧?”
“转产了。”土肥在一只银亮的打火机上磕磕烟,“现在生产电视机了。”
“不错嘛,端上金饭碗了。”钟鱼笑道,“完全不知道,收到你最后一封信还是你上大学的时候,再后来音信全无,你把兄弟都忘了。”
“忙啊,忙得脚丫子都朝天了。”土肥搔了搔有些谢顶的脑门,“老同学别见怪。”
“那时你还失落迷惘呢,我看你现在敞亮多了。”
“也不轻松,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既要板起面孔当爷,又得低三下四装孙子,曲意逢迎又得颐指气使,红脸白脸一起唱,心累。”土肥自嘲地笑笑,“我刚出校门那会儿也是找不着北,吃亏多了就学聪明了,那句话怎么说来着,生活是最好的老师。”
钟鱼理解地笑笑,“你媳妇还好吧,是叫……王娟吧?”
“凑合过吧,不定哪天就离了。”土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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