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甲鱼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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霜降过后第一个十五夜,金轮似的满月高悬天幕,将乳汁般的光辉洒向崇山峻岭。食堂内吊着五瓦白炽灯,此时此刻显得格外黯然和多余了。通明的月华照亮一切,照亮站在灶口边劳动着的高胸脯女人,她的影子映在食堂一面墙上,双手握了根长柄锅铲,在盛水的锅子里搅饭渣预备拾掇收工。

“丁香,麻烦你熬了这两只甲鱼,给欧场长补补身体。”

女人被突如而至的男人嗓音所惊骇,赶紧停下手中活儿,盯睛看门外走进的汉子,只见他头戴斗笠,脚蹬一双没膝套靴,一只手拎一个透明塑料袋,袋子看起来胀鼓鼓的。

“钟主任,甲鱼是你自钓的么。”

“你把它们熬汤送给场长。”

“你自个熬吧。这里有陶罐,柴火熄了,煤炉要加陀煤。”

“我办不像,还得劳神你动手”钟桧近乎哀求道。

女人便不再推却,认真盯着对方,狡黠地笑起来。

钟桧把两只甲鱼空进地下小脚盆当中,又将脚盆搬上灶台。女人目不转睛,观察到两只甲鱼彼此咬住对方不肯松口,以为斗架,说:“钟主任,这两只甲鱼怎么这样好斗,仿佛深仇大恨。”

钟桧眯起眼睛笑道:“这你就不懂,它们在相亲相爱。雄的咬雌的尾,雌的咬雄的头。若是同性,必然嘴咬嘴,一直咬破对方,鲜血淋漓为止。”

他说得邪门,女人听话听音,不知不觉脸红了,红到脖根,好久才说:“罢了。该让我辛苦一遭,你回去吧,莫在这儿叫嫂娘子痴等哑等你。”

钟桧吃吃笑了一会,到外边水笼头洗了手,转身又向女人道谢:“谢谢丁香妹。如果欧场长问起甲鱼的事,你说白天下山去县城买的,不要讲是我钓的。”

“什么名堂,你们这群不懂生活的男人,死撑面皮。”

女人把两只甲鱼放到陶罐当中闷煮片刻,估计失去了生命,再空到丁板木上,用菜刀几下跺成肉块,废弃内脏和鳌头,将肉块装进陶罐,加新鲜水,再度煮下去。过了个把小时,甲鱼烂熟,鲜香四溢。女人舀了一调羹盐末加进来,又想放点味精,正拿在手中时猛可记得有人说办野味如果放味精影响身体的事,立即缩回手来,丢了那包味精,找块干抹布,双手以抹布作垫,捧起陶罐端到外边坪场,预备即刻为欧阳松送去。

过坪场时,女人碰巧遇到散步归来的牛汉栋。老家伙嗅到鲜香不免疑惑,问女人道:“替谁熬的甲鱼肉,这么香,又这么急着赶路。”

女人有些着怄,对他一字一句道:“我买的甲鱼,给欧场长补补身子。”

牛汉栋拈酸吃醋地道:“你也晓得心疼他。”

女人说:“我喜欢。”

女人踩一路月光赶到欧阳家门口。那门已关,里头却分明漏些灯光。女人抬脚,以脚尖踮了一下门,门吱吱被推开。堂屋内四方火坑燃着木炭火,黑白电视机旋到最小音量,欧阳松披着大衣向火,正在看中央台的《晚间新闻》。

“我替你送甲鱼汤来了,你不欢迎”女人嫌他过于投入,她都主动进了屋,他却不声不响坐在靠椅里岿然不动。

女人将陶罐煨在火炕边,自个儿也不拘礼,扯条靠椅跟男人近近挨着坐,环视片刻,问男人:“儿子呢。”

“睡了,明天还要上课”男人说,若有所思。

“伤怎么样。”

“等明天去县人民医院拆线。”

女人就不问了。肚子里实在搜不出什么话端。

男人闻出香味,两颊生津,快活地道:“丁香,俺们歹回酒,莫辜负你办的这两只甲鱼。”

女人说:“甲鱼是我办的,但不是我钓的。”

“谁钓的?”男人起身,往里屋走,不多时便提来一壶药酒。

“伤不好,莫歹酒”女人转移话题。

“等我关了电视”男人说时,立即关了电视机。

男人忘记取碗了,站起来又要往厨房去。女人这时早已起身,抢先跑到里面找了两个碗,两双筷子。

男人拍开酒瓶盖,自个儿斟了碗,给女人斟半碗。女人夺过酒瓶,横心加满了酒。

“歹酒我不虚你,欧场长”女人扑闪一对乌圆的眼珠,豪气十足地说。

男人开始动箸,夹了一块塞进嘴里,说:“不错不错,真地不错,好吃极了。”

“承蒙夸奖。”

“其实我晓得甲鱼是谁送的?”

女人的心咯噔一下,使劲呡了口酒,迅速地站起身,转过背将那门关死。

男人说:“钟桧老兄的个性,我不晓得。也难为他当场办主任不逢时哟。”

“怎么说呢。场里职工现在情绪波动很大,有人甚至扬言谁买断工龄就砸谁的家。吃山靠山,离开山去做文章,他们可能难寻出路。”

男人举起碗来,异乎寻常地激动,说:“你说得不错。我也考虑到买断工龄这种改制不一定适合国营林产企业;不过我倒觉得搞非公有制林比较现实——哎,少谈公事,歹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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